法里纳奇是法西斯党内最“坚定”的法西斯主义者，在克雷莫纳就以无情的暴力恐怖活动而名声显赫——以社会党观之，可谓臭名昭著。

　　此时此刻，他大摇大摆地身穿黑衫，以军靴后跟铿锵踏步的形势率领着他从克雷莫纳以及米兰周边紧急调拨的2000名法西斯党徒朝米兰开拔。

　　密密麻麻的黑衫军从火车下来后几乎可以说畅通无阻，米兰警察非但没有阻止这些手里摇晃着棍棒、折刀和手枪的准军事组织暴力分子，反而还对他们期待有佳，言行举止间多有鼓舞的意思。

　　“干得好样的！”

　　“加把劲！”1

　　“把那些狗娘养的家伙干趴下！”

　　米兰警察没有少受赤卫队的“欺负”。社会党人把警察看作统治阶级的打手和走狗，从来没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过去游行和罢工期间，赤卫队还对警察多有挑衅、人身威胁，所以此时法西斯大举入城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次“合理的报复”。

　　警察对法西斯游行大开绿灯，可米兰的市民们还是被这些黑衫军成员杀气腾腾的模样给吓坏了。法西斯党人游行的大街两旁，行人唯恐避之不及，沿街店铺的老板们也把门窗紧闭、百叶窗闭合，生怕招惹到这些名声在外、年轻气盛的暴力分子。

　　“米兰的公民们！我们是法西斯主义者，是来帮助米兰人恢复社会秩序和社会稳定的！”

　　“我们的敌人只有社会党人和他们犯上作乱的无政府暴徒！”

　　“只要遵守法律与秩序，我们不会对你们的生活造成影响！”

　　法西斯分子一边朝着《人民报》新的总部大楼前进，一边到处张贴法西斯党的宣传海报和政治传单。不过总的来说，效果不佳。米兰人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都害怕得躲藏起来，在暗中观察法西斯分子的活动。

　　《人民报》报社总部被社会党的赤卫队纵火焚烧后搬离了工人运动猖獗的街区以示暂避锋芒。等到两千名黑衫军乌压压地组成队列站在大楼下的街道上时，墨索里尼适时地出现在了三楼阳台上，引来千人的狂热呐喊。

　　“先生们！我现在与你们的对话不是在议会里冗长、乏味的演讲。我只简短地说几点。从米兰到都灵，我们已经失望地看见了，布尔什维克的威胁是实质性的，他们是比奥匈帝国更加可怕的敌人，我们必须用火与剑来净化这邪恶的威胁。如果这是内战的预兆，那就让它到来吧！我们需要凶恶，不是友爱！需要棍棒，不是鲜花！要么失败，要么成为俄国！”1

　　楼下仰着脖子聆听“领袖”演讲的黑衫军纷纷打开队长和领队分发的白兰地和朗姆酒痛饮几口，随后狂热地叫喊道：“战争！战争！战争！”3

　　在法里纳奇的指挥下，酒精助兴的法西斯行动开始了。停在街边有十多辆卡车，这些汽车是来自地主、商人和工厂主的赞助，卡车的货舱里还有额外的用铅或者后皮革加重的棍棒、左轮手枪和手榴弹。拿到武器的法西斯党徒以二三十人和一辆卡车为一组，打出了画着骷髅和交叉骨头或类似恐怖图案的旗帜朝着各自的目标驶去。1

　　“记住我们的行动宗旨！不要搞出人命，其他的百无禁忌！”卡车上的小队队长，或者叫拉斯（Ras，埃塞俄比亚语中地方酋长的意思）对跃跃欲试的成员多加叮嘱道。

　　尽管墨索里尼多次试图加强对地方上各个法西斯战斗队的控制力，但意大利人的自由散漫和意大利以农业经济为主的现状脱不开关系，农村的散漫无纪律导致了大部分来自农村的法西斯暴徒只能以比较低的纪律性进行活动。

　　“法西斯分子来啦！”

　　“拿起武器保卫苏维埃！”

　　黑衫军坐着卡车横冲直撞的时候，消息比较灵通的社会党群众也开始动员赤卫队保卫米兰各处的工会办事处、合作社、社会党机构和工人之家。

　　不过最先遭殃的是还在米兰各处广场上举行示威集会的人群。

　　“就你们喜欢列宁是吧！”3

　　“啊！啊！”

　　来势汹汹的黑衫军看见红旗招展的集会便跳下卡车，如同黑色的豺狼般冲进手无寸铁的人群队伍中。受到恐吓的群众立即惊叫起来四散而逃，黑衫军则逮住那些举着红旗的、拿着标语的“积极分子”——法西斯党人称呼他们是“小列宁”并痛打一顿。2

　　假如把集会上的组织者和社会党成员抓住的话，黑衫军还有更加“下流”的处理方式招呼他们。1

　　“把蓖麻油拿来！”

　　“哈哈哈！好嘞！”

　　“好好给他‘洗一洗’！”1

　　法西斯分子嘻嘻哈哈地把社会党人捆住后给他喂大量蓖麻油，这些油料有很强的致泻作用，于是没过多久被绑住的受害者就会止不住地开始拉稀，粪便尿液拉了一裤子。黑衫军的一些成员相信，通过这种腹泻仪式可以让社会主义者把体内“邪恶的布尔什维克思想”排干净。2

　　打散了胆敢在街头招摇过市的赤色分子后，黑衫军开始聚集人手重点进攻那些社会党和工会的据点。那些没有防御力量制止黑衫军进攻的据点很快就被泼洒汽油付之一炬，里面的赤色成员也被拉到户外一个接一个被棍棒痛打。还有一些是赤卫队保卫的据点就开始激烈地混战。

　　“草泥马的法西斯，吃你工人爷爷的拳头！”

　　“哎呦哎呦！”

　　不是每一个据点，黑衫军的袭击都可以得手。工人群众和赤卫队一起把不少黑衫军小队给赶跑了，但这还没完。鼻青脸肿、狼狈逃窜的法西斯党人会去呼叫米兰警察的支援——能够赶跑黑衫军说明这个据点的赤卫队有许多武器——于是警察就可以“依法”去把赤卫队缴械。

　　等到警察把赤卫队武器全都收缴了，法西斯党人再卷土重来，届时据点里的工人群众就无力抵抗全副武装的黑衫军了。若是赤卫队连警察都胆敢赶跑，这就说明这里出现了“武装暴动”，米兰市政府的宪兵队就可以带着机枪和骑兵队来镇压“暴动”。2

　　警察、市政府都站在法西斯这边，赤卫队又拿什么跟墨索里尼斗呢？所以大半天后，米兰各处多出了十几处黑烟滚滚的火灾。

　　“唉……”

　　看着几个街区之外的黑烟腾空，企业家联合会在米兰总部的几位大佬心思各异地进行着商议。

　　“乔利蒂跟我们允诺说，只要我们联合起来释放出善意，社会党就会与我们合作。”电力垄断企业，皮雷利公司总裁以及企业家联合会首位主席，阿尔贝托·皮雷利失望地与在座几位意大利工商业界最位高权重的代表说道，“但是很显然，我们被骗了。社会党非但不识趣，反而加倍要推翻我们。”

　　“截止到今天，联合会统计的受害企业已经有600多家工厂被暴徒占领了。”企业家联合会的秘书长吉诺·奥利维蒂看着窗外的黑烟若有所思地说道，“单靠政府是没用了，我们必须另寻他路！”

　　吉诺·奥利维蒂是奥利维蒂公司的董事长，奥利维蒂是意大利精密仪器和机床制造的龙头企业。

　　“你是说在米兰街头作乱的法西斯分子吗？”今年刚刚上任菲亚特公司总裁的乔瓦尼·阿涅利吃惊地说道，“他们难道不也是用暴力寻衅滋事的不稳定因子吗？依靠他们赶走红色暴徒，不是与狼共舞？”

　　“我认为墨索里尼是一位比任何社会党人都要来得稳健、务实、温和的政治家，他很明白意大利的未来离不开企业家的支持。”吉诺·奥利维蒂谈及法西斯党的纲领，并且言词之间多有维护法西斯和青睐墨索里尼的意思。

　　“但墨索里尼不是收钱就好办事的议会政客。”阿涅利摇头，“他有那么多打手，还有那么多主张，这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我担心这会颠覆议会和国家。”

　　“可是，阿涅利先生，我记得没错的话，菲亚特在都灵的工厂，已经被工人占领了吧？难道您愿意菲亚特成为……菲亚特工人管理委员会的资产？”

　　奥利维蒂的质问令阿涅利沉默不语，这确实触及了他的痛处。

　　“好了……我们不是政治家，我们只关心企业和行业的正常经营……”皮雷利出言调和了现场严肃的气氛，“既然乔利蒂答应我们的策略失效了，我们就要对政府施压，不能让这种混乱的无政府状态继续蔓延。至于墨索里尼先生和他的法西斯政党，这些烦恼应该让乔利蒂来思考，我们最关心的问题就是最根本的稳定与秩序。谁能满足我们的要求，谁就是我们的朋友。”

　　会后，企业家联合会向乔利蒂递交了私人性质的信函，虽然是非正式的请求，但其份量沉重——这代表了整个意大利工商业界的集体意见——社会党的作乱必须被制止，无论是用什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