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艰难地睁开眼睛,意识从昏沉中逐渐清醒。
他先感觉到的是肩膀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楚,低头一看,箭已经被人拔掉,伤口被一块粗糙的布条草草包扎,血迹干涸成暗褐色,隐隐渗着腥味。
他试着动了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冰冷的木板上,四肢被麻绳牢牢绑住,动弹不得,显然是被人刻意捆了起来。
他眯起眼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封闭的房间。
墙壁是用夯土和木板拼成的,缝隙里透着丝丝凉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屋顶低矮,用木条和茅草搭成,角落里堆着几捆干草,墙边靠着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放着一盏油灯。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木门,门上挂着铁锁。
李然心头一沉,脑子里飞快转着:这是哪儿?秦军的牢房?他摸了摸腰间,石头匕首早已不见,显然被搜走了。
他挣扎了一下,绳子勒得更紧,疼得他咬紧牙关。
看来自己没跑远,还是被抓了回来。
就在这时,木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一个身着黑色甲胄的军官走了进来。
那人身材魁梧,腰间佩着一把长剑,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冷厉如刀。
他身后跟着两个士兵,手持长矛,站在门口守着。
军官走到李然面前,低头俯视着他,沉声道:“醒了?命挺硬,中了箭还能活到现在。说吧,为什么要逃跑?”
李然咽了口唾沫,脑子里迅速整理思路。
他知道,这时候撒谎没用,秦军的审讯手段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实话全说也等于找死。
他强压住心里的慌乱,装出一副虚弱又惶恐的样子,低声道:“大人,小人……小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想着逃。
我本是蓝田的流民,被抓去劳役营干苦活,每天吃不饱,干不完还得挨鞭子。
我不是细作,也没啥大心思,就是想找条活路罢了。”
军官冷哼一声,眯起眼打量着他,手指轻轻敲了敲剑柄,语气中带着几分威压:“流民?哼,天下初定,流民多如牛毛,可敢从秦王巡狩之地逃跑的,你是头一个。
说,你是不是六国余孽派来的细作?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我剑下无情!”他拔出长剑,剑尖轻轻点了点李然的胸口,寒光闪过,让李然心跳猛地加速。
李然额头渗出冷汗,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大人明察,小人绝不是细作!我连六国是啥模样都没见过,哪来的余孽?
我就是个普通百姓,家里遭了灾,逃出来后被抓去干活,实在是熬不住了,才跑的!”
军官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他收起剑,转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沉声道:“既是流民,为何不老实干活,反要逃跑?秦法严明,逃役者罪同叛逆,你可知下场?”
李然咬了咬牙,知道这关不好过。他低头装出一副悔恨的样子:“小人知错了,是我一时糊涂,怕死在劳役营里,才动了逃跑的念头。
大人饶命,小人愿回去干活,再不敢跑了!”
军官哼了一声,转身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把他押下去,核查身份。
若真是流民,按律杖责五十,再发回劳役营。
若有隐情,哼,直接斩了!”
李然听到“杖责五十”,脸色瞬间煞白。
作为一个现代人,别说五十杖责,就是手指划个倒刺都够他龇牙咧嘴半天。
知道再不抓住机会,这条命怕是真要交代在这儿了。他强忍着肩膀的剧痛,急切地喊道:“大人且慢!小人愿将功补过,求大人给个机会!”
军官正要迈出门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刀疤脸上的眉头微微皱起:“将功补过?哼,一个流民,能有什么本事补过?说来听听,若是胡言乱语,罪加一等!”
李然咽了口唾沫,强压住心里的慌乱,脑子里迅速组织语言。
秦朝重法轻儒,自己要是直接说“读书人”可能讨不到好,但若能拿出点实用知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然回答:“大人,小人虽是流民,却读过书,懂得些学问。
我有许多可以帮助大秦强盛起来的知识,愿献给大人,只求一条活路!”
军官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道:“读书人?哼,六国那些酸儒尽说些空话,大秦要的是实干之人。
你说有知识,能帮大秦强盛?说清楚,何门何派,到底什么知识?”
李然心头一喜,知道这军官上钩了。
他赶紧趁热打铁,脑子里挑出些在秦朝能派上用场又不会显得太离谱的东西。
他低声道:“小人无门无派,自幼随一位隐士学艺,那隐士精通算术、农事和器械之道。
小人不敢夸口,但懂得如何改良农具,让田地多产粮食;还能用算术测地,修渠筑路事半功倍。
若大人不信,小人愿当场演示一二!”
军官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他沉吟道:“改良农具?测地修渠?你若真有这本事,倒不算废物。
不过,口说无凭,你既被绑着,如何演示?”
李然脑子一转,知道这时候得拿出点真东西震住对方。
他咬牙忍着肩膀的痛,沉声道:“大人不必解绳,小人只需口述。
大人可命人取一卷竹简和笔墨,我说一法,名曰‘勾股之术’,能算田地远近、沟渠深浅,连兵器射程都能测得精准无比。
若大人试过有效,小人再献其他之法,如何?”
军官哼了一声,显然对“勾股之术”这个名字没听过,但李然说得头头是道,倒让他起了几分好奇。
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去,取竹简和笔来。”
士兵应声出去,不一会儿就拿来一卷竹简和一小块砚台,递到军官手里。
军官把东西往木桌上一放,冷声道:“说吧,若是胡扯,我立刻砍了你!”
李然深吸一口气,开始口述勾股定理。
他尽量用秦朝人能听懂的语言解释:“大人,假设有一块田,形如直角,一边的长是三丈,另一边是四丈,想知对角有多长,只需如此算:三自乘得九,四自乘得十六,九加十六是二十五,二十五开方得五,对角便是五丈。
此法百试百灵,可用于测地、修桥、造屋,甚至校准弩箭射程!”
军官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士兵道:“去,找块空地,量出三丈和四丈,看对角是不是五丈!”
士兵领命跑了出去,房间里只剩李然和军官对峙。
军官盯着他,语气缓和了几分:“若真如你所说,倒有些用处。
不过,这只是小术,若想活命,你还得拿出更多东西来。”
李然暗松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点点头,恭声道:“大人放心,小人还有法子,比如改良犁具,让耕地省力一倍;再如炼铁之术,能造出比青铜更硬的兵器。只要大人给小人机会,定不负所望!”
勾股定理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底牌得留着,等站稳脚跟再慢慢放出来。
不一会儿,士兵跑回来,喘着气禀报道:“大人,量了,三丈四丈对角果然是五丈,一分不差!”
军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好,你这流民,倒真有点本事。
暂且留你一命,待我上报,看如何处置。
不过,若敢耍花样,哼,照样人头落地!”
说完,他转身走出房间,留下李然一个人在昏暗中。
李然靠着木板,长出一口气,肩膀的痛楚似乎都轻了几分。